龙敏 重庆两江新区橡树湾小学

九月的校园浸润在桂花香里，我紧攥着花名册站在一年级一班门口，手心沁出一层薄汗，窗外的银杏树刚刚染上第一抹浅黄，而我的教育生涯也即将迎来又一片新叶的萌发。

蜷缩在树下的小小影子

“我不要上学！”沙池旁的银杏树下蜷缩着一个小男孩，书包带子被手指绞成麻花。这是阳阳连续第三天在校门口哭闹，白色校服领子歪斜着，像只被风雨打湿翅膀的雏鸟。

我蹲下身与他平视，晨露沾湿了裤脚：“你看沙池里那些小石子，刚被雨水冲刷时都灰扑扑的，等太阳出来……”话未说完，阳阳突然抓起一把沙子撒向空中，细碎的沙粒在晨光中划出金色的弧线，也让我瞥见他手心里歪扭的铅笔字：害怕。

家访时，我推开阳阳家的门。玄关处，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几双儿童鞋——全是阳阳妈妈买的。客厅墙上，挂满了识字卡。茶几玻璃板下，压着五颜六色的行为规范表。

阳阳妈妈绞着围巾流苏，说：“他爸爸是注册会计师，年终审计忙得三个月没回家。孩子背古诗错一个字，我就着急，是不是遗传了我的笨？”

沙池里开出的勇气之花

秋雨绵绵的早晨，我特意换上印着卡通火箭的毛衣。当阳阳再次躲进银杏树荫时，我变魔术般从口袋掏出一把银杏叶：“每片叶子都是勇气的徽章，集齐七片就可以召唤朗读小超人！”

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，手指却悄悄捏住了一片扇形落叶。

午休时分的沙池成了师生的秘密基地。我们并排坐着堆沙堡，故意让“护城河”的水流冲垮城墙。

“你看，塌了还能重来。”我往他手心放了一枚鹅卵石，“就像这个，被河水打磨了千百回才变得这么圆润。”阳阳突然仰起脸："昨天妈妈念错字，我没笑她。"

深秋的班级朗诵比赛前，我在他课本里夹了片金黄的银杏叶。候场时阳阳的鞋带散了三次，但当背景音响起，他清脆的声音突然响彻教室：“小时不识月，呼作白玉盘……”台下举着相机的阳阳妈妈，第一次没在意儿子把“瑶台镜”念成了“耀台镜”。

枝头绽放的星光

冬至那天，有同学蹭到讲台边：“老师，小胖的围巾掉沙池里了。”

我透过窗户望去，那个曾经瑟缩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帮同学拍打围巾上的细沙。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间，不知何时筑起了一个小小的鸟巢。

春节前的最后一堂课，阳阳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铁盒。打开一看是排列整齐的银杏叶标本，每片叶脉间都用铅笔写着日期。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作文纸：“我有七片勇气徽章了，但还想再收集七片送给爸爸。”

开春时，校园里的沙池旁多了块木牌，上面是稚嫩的粉笔字：“小心沙粒进眼睛”。值日表上“阳阳”的名字后面，跟着一串小星星贴纸。某个课间，我看见他拉着转学生的手说：“别怕，我教你堆不会塌的城堡。”

如今，又到金桂飘香时，幽香布满校园。我想，每个孩子都是一粒独特的种子，有的需要松软的沙土，有的渴望绵密的春雨，有的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节气……每次看着沾有晨露像小星星布满枝头的桂花，我总会想起有个小男孩教会我：真正的教育，是让害怕开成勇敢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