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07 作者:杨 莙2025年10月21日
如果说,春天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,那么,夏天就是脾气火爆的莽汉子,而冬天是柳宗元笔下的蓑笠翁,于鸟飞尽人踪灭之际,独钓寒江雪,秋天则是握笔挥洒的陶渊明,他在远离朝堂的地方,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
四季中,自然喜欢春秋二季。
极怕热。整个夏天,一把折扇不离身,双脚远离袜子,远离凉鞋以外的任何鞋子,回家拖鞋也不穿的,扮赤脚大仙。也十分怕冷。本已臃肿似熊了,仍然竭力向小学课本里的那只寒号鸟靠近——哆啰啰,哆啰啰,寒风冻死我……
如是,冬夏漫漫而春秋太短暂,短暂得仿佛倏忽之间,仿佛不存在。相比春的俏丽斑斓、欢噪热闹,我更倾心于秋的清朗与疏阔、简洁与宁静。
春天万物复苏,夏季万物盛极,秋日,繁华落尽,绚烂归于平淡,狂欢归于沉寂。
天气转凉,辛弃疾道:天凉好个秋。一场秋风一场凉,秋雨同样如此。秋雨连绵起来,绝对不输一首老歌里唱的,“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,淅沥沥沥下个不停”,然春雨如油,不仅滋养庄稼,亦抚慰历经寒冬的心,就像另一首老歌的深情演绎,“春风化雨温暖我的心”,而秋风化作雨,意味着寒意一天比一天深,意味着万物萧索的日子就要拉开帷幕。秋风,秋雨,以及飘零于秋风秋雨中的落叶,一旦和诗词相遇,离愁别绪立刻兜头而来——“早秋惊落叶,飘零似客心”“秋雨,秋雨,无昼无夜,滴滴霏霏”“秋风秋雨,正黄昏、供断一窗愁绝”“无端木叶萧萧下,更与愁人作雨声”……太多了,倘一一罗列,只怕将是秋风秋雨不止,愁烦愁闷无尽。而一句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无疑最为直接,不修饰,也不掩饰,直击人心窝子。秋落心上是为愁,悲秋者众,偏生那刘禹锡朗声一吟: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晴空一鹤排云上,便引诗情到碧霄。这首《秋词》,成于刘禹锡因参与“永贞革新”触怒权贵被贬朗州时期。刘禹锡一生遭贬27次,累计流放时间23年。贬谪无疑是一件苦其心志、劳其筋骨的事,身心所受的双重折磨毋需言说,可那又怎样呢?这位被誉为“诗豪”的中唐诗人,照样能够豪迈地打开双翅,排云而上,实现对精神的超越和突围。
面对《秋词》,恍若面对秋日之高远廓大。读这首诗,还会想起一个人,陶渊明的超级迷弟,写下一百多首和陶诗的苏东坡。苏东坡说,“我即渊明,渊明即我”,只是,二人在同样目睹了官场纷争,同样遭遇了打击后,一人作别短暂的政治生涯,掷下乌纱,回归田园,东篱下采菊去了,一人始终在宦海中浮浮沉沉。一归隐,一出仕,选择全然不同,但殊途最终同归,一如苏门大弟子黄庭坚《跋子瞻和陶诗》一诗所言:彭泽千载人,东坡百世士。出处虽不同,风味乃相似。苏东坡的出仕和陶渊明的归隐,情况纵有不同,但他们的风格和情味,却如此相似。身处逆境而并不沉沦于逆境的态度,成就了二人豁达超脱的人生。
在仕途上,苏东坡和刘禹锡一样步履踉跄,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贬被流放是他俩共同的遭遇。苏东坡为官40载,倒有33年走在贬谪的路上,可那又怎样呢?“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”所以,不论是黄州,还是当时的蛮荒之地英州、惠州,甚而更为偏远险恶的儋州,皆可成为他的东篱,皆可逢着菊,逢着心中的南山。
(作者系重庆潼南区作家协会副主席)